可是看着母亲隐忍又犹豫的神情，林染却又有忽然有点明白了，他拉着母亲的手问道：“妈，你是不是还爱着我爸？”
“……”此时的不回答已经包含了所有的回答。
过了片刻，林染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一样拥抱了自己母亲，在她耳边问道：“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很苦吧？”
爱，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复杂最不讲道理的一件事情。有一种人，你明明知道他不爱你，并且你还看不起他，可是你就是没有办法做到放手和忘记。可是，一旦沉溺于这样的感受里时间一久，你会顺带着连自己也看不起了。
那一刻，林染忽然理解了自己的母亲，这是他在十八岁的生命中和长辈达成的第一次和解。后来的林染开始致力于修补林卫国和黎眉锦之间脆弱的感情， 他甚至会主动去和林卫国联系，让他多回家，这些改变让林卫国都感到受宠若惊。
他其实还是像以前一样看不起他，厌恶他和另外一个女人的混乱关系，甚至想到就觉得恶心。只是他希望母亲看起来不要那么孤独，他终究还是学会了妥协。
真到了出门的那天，一直信誓旦旦要来送他的林卫国却还是食言了，最后是司机小赵过来送母子去的机场。一路上，林染试探着问了几次林卫国不来的原因，小赵要么三缄其口，要么顾左右而言他。最后林染只好直接打了电话过去。
“爸，到底怎么回事儿？我之前不要你送我，你偏要来……可是现在人呢？”
“小染，我真的是超级想去送你，我儿子考上那么好的学校，说出来整个公司都开心坏了。我是真有事儿抽不开时间。”
林染才不相信他公司的下属会因为这事儿真开心，多半是在老板的淫威之下一种变相的奉承而已，用以满足顶头上司的炫耀欲。
“什么事儿？公司的事儿有那么多总经理什么的，还不够吗？”
“不是公司的事儿。”
“那是什么事儿？”林染咄咄逼人地问道，见电话那头林卫国支支吾吾地不肯明说，肯定有猫腻。
“你弟弟病了，病得还挺严重的，我还在医院呢，走不开。”
林染忽然就愤怒了，一字一句地说道：“林卫国，你给我听好了，不管你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在我的世界里没有弟弟。你今天要是不来的话，以后也别来了。”
林染说话的内容近乎绝情，但说话的语气却又一如既往地平静。
他自顾自地说完了，没有给林卫国回话的时间，就立刻挂断了电话。
更狠的是看着一个又一个的未接来电，他选择了关机。
林染身边的黎眉锦摸了摸他的头，她当然了解儿子的愤怒，并且明白愤怒的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自己鸣不平。
“小染，你爸还是在意你的，你今天说话有点太冲了，改天还是和他道个歉吧。”
“道歉？凭什么？”林染怒气冲冲道。
黎眉锦又说道：“你说的话会伤他的心，除了我之外，他是这个世界上另一个发自真心爱你的，愿你好的人。”
林染看着他的母亲，忽然想起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话来，他有点任性地说道：
“妈，你能不能有骨气点，像这么有瑕疵的爱，我情愿不要。”
一句话怼得黎眉锦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就连前面的司机小赵都忍不住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两眼。
过了好一会，黎眉锦喃喃道：“对不起。”
然后是林染很小声地也回了句对不起。
林染的心里真的很厌恶成年人这错综复杂的感情世界，这么混沌又夹杂金钱、感情、亲情、欲望的世界让林染感到很绝望，甚至难以呼吸。可是这么直白赤裸地揭开自己母亲掩盖伤疤的遮羞布，这种让人下不来台的方式，不符合林染的一贯处事原则。再怎么说，这是他的亲妈，打断骨头连着筋呢，他并不想伤害她。
几个小时的飞行行程而已，下午母子两人就赶到了学校，先去报道，然后是交学费，然后就是搬行李进宿舍，宿舍里其他三个男孩子也早就到了，然后大家又互相寒暄介绍了一番。和妈妈一起打扫卫生，整理行李，林染忙得有点脚不沾地，就把之前与林卫国的那点龃龉抛之脑后了。
黎眉锦刚帮林染整理好床铺，就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十分钟之后，宿舍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在众人的目光中，林卫国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走了过来。
可能因为走得实在太急，他一向都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了，额头上全都是汗，后背的衣服也都被汗水浸湿了大片。林染看到他的那一刻实在是有点震惊，又看到他确实是因为着急而形象风度全无，以致于之前的生气都已经消失了大半。
林染似乎完全忘记了之前发过的狠话，向他走了过去，还把手中的小风扇递给了他。问道：“你不是说不来吗？”
林卫国接过了小风扇，回答道：“你那种话都说出来了，我敢不来吗？你弟弟情况稍微稳定了点，我就立刻开车去了机场，飞机票都是在车上买的。”
“爸！”林染这一声喊得婉转有场，一半像是在责备，一半像是在撒娇，之后就抿着嘴不再说话了。
那一刻，他确认自己还是被他宠爱着，虽然他也同样宠爱着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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