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民：“林染，如果你自己没办法决定的话，我觉得你可以向你的父母咨询一下。考虑好了，尽快告诉我。”
林染从金融学院的办公室出来之后，他在校园里的湖边找了个座位静静地坐了一个多小时，然后他打了黎眉锦的电话。
就像每一次给母亲打电话一样，总是很快就能被接通。
电话那头的女声永远是那么娴静与温柔。
林染：“妈，你在做什么？”
黎眉锦：“我在家里准备写评职称的论文。小染，你有什么事吗？”
林染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虽然电话那头是根本看不见的。他说道：“我没有事，我就是想听听你的声音，想你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黎眉锦有点焦急地问道：“小染，到底出了什么事了？”如果连林染现在和平常这点不同都听不出了，她也对不起这么多年来和儿子的朝夕相处。
“……”
沉默了片刻，林染开口道：“妈，我很疑惑，为什么我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什么，这个世界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
“妈，你不是从小都教导我要做一个诚实的人吗？为什么我就不可以诚实的面对自己呢？”
……
当天下午，黎眉锦就向学校请了假，来到了京城。她曾经一度想要打电话给他爸爸，但是林染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林卫国处理问题的方式太极端又强势，往往解决了眼前这个问题，又引起了更多的问题。
黎眉锦在和程东民还有学院的其他领导进行了一番长谈之后，事情有了初步的决定。林染不要今年优秀学生干部的名誉了，甚至所有落到好学生的身上的荣誉奖金，譬如三好学生，对外交流的名额……也都不再申请。
母子两人在学校非常有名的湖边长椅做了一会，黎眉锦非常含蓄委婉地给他讲了个大概。当林染听到这些的时候，倒是面色平静，竟然连向她发问一句“凭什么？”都没有。他只是沉默着把嘴唇抿得更紧了，一言不发地望着头顶湛蓝的天空，瞳孔中一片迷茫没有焦距。
黎眉锦却忍不住了，她哭着一把把林染紧紧地搂在怀里。好像只要她抱得够紧，就可以把已经长大的儿子变成一个小婴儿，甚至放进自己肚子里，好好地保护起来似的。
哭完之后，黎眉锦忽然问道：“染染，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你喜欢男孩儿这件事了吗？”
林染看着她点了点头。
黎眉锦：“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就是这样，和他不一样的，就是异教徒，就是变态，就应该被烧死。”
“可是，这样是对的吗？”
“当然不对，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你说。”
林染又默不作声了。
黎眉锦揉了揉他过于瘦削的脸颊，心疼他现在竟然瘦成这个样子。忽然，她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对着林染说道：“走，我们去医院。”
林染一听医院两个字，简直浑身要抽搐起来，他立即拒绝道：“不，我绝对不再去做心理咨询了，我再也不去了。”
林染抓着他妈妈的手，绝望地说道：“妈，你放过我吧，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喜欢男生，也不会喜欢女生了。就这样吧。”
黎眉锦摸了摸林染的头发，心疼得要命，她近乎用了祈求的语气说道：“染染，京城有全国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心理医生。如果这里都治不好你，我就认命了。”
林染愣了一下，问道：“认命是什么意思？”
黎眉锦的表情几乎是破釜沉舟了，“你以后喜欢谁我都不管了。你只要开心就行了。”
林染疑惑着眨了眨眼睛，最终没有办法跟着她去了医院。
黎眉锦带林染去看的几家医院和医生，是那种排队挂号好久都未必等的到医院和医生。在这些医院的大厅和走廊里，永远都是人满为患。似乎是全国各地治不好的病人，都蜂拥而至来到这里。原因也确实的简单，如果在这里都治不好的话，别的地方根本也就没法治。
在这样的环境里，林染竟然能够很快就诊，这让他一再怀疑他母亲是不是对这个已经谋划已久。
第一个医生让林染陈述自己的病情，林染冷漠地看着他说他没有病。
“你确定自己不喜欢女孩儿？”
“是的。”
“那你以前有没有喜欢过女孩儿？”
“喜欢过。”
“你什么时候开始意识到自己对同性感兴趣的？”
“十六岁。”
“你们有发生过性关系吗？”
林染犹豫了下，答道：“有。”
“你扮演的是男性的一方还是——”
“受。”林染在医生说出女性两个字之前抢先说出了答案。
“认同自己这样的心理和行为吗？”
“认同。”
“那你为什么来看病？”
“我妈不认同。”
……
到第三个医院第三个医生那里，林染整整把几乎完全一样的对话重复了三遍，一遍又一遍地向医生陈述着自己所谓的“病情”。
只不过第三个医生是个年轻的小姐姐，她看起来更加的和善，问得也更加深入。
“最近的精神状态好吗？”
“不太好。”
“为什么？”
“被喜欢的人拒绝，被身边的同学恶意对待。”
“能具体讲讲吗？”
林染对面女医生温柔的眼睛，那微微下垂的眼角似乎写满了理解与善意，一瞬间的眼神对视，林染就放下心来，直觉上觉得她是可以信任的。从小到大林染似乎是一个不会诉苦也不会有负能量的人，他从不喜欢倾诉这些。他对于自己身一向没有认同感，但是他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感同身受的人。所以他情愿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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