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心何时受过这等折辱？
他就是再聪明再冷静，也还是个孩子，只是所有人把这一点都忽视了，他们认为商心的沉着是理所当然的，就连商心自己也这么认为。
商心告诉自己不能恼。
一恼就落了下风，中了对方的圈套。
商心于是问：“你们抓我做什么呢？”
他似乎打定主意把面前无拘无束的陆源和萧凤绑在一条船上，如此一来，也就说得通了。
陆源瞪眼：“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亲爹。”
商心说：“你也做不了他亲爹。”
陆源：“别用你那点小心思来揣测我，不是你认为是对的，那么一切都得按着你的推断来。若是由你来办案，只怕冤魂无数。”
商心沉吟：“我不是明断是非的人，也并不需要做这个。”
他天生就是要修道的，别的事情并不加考虑。
陆源提出尖锐的问题：“若是我废了你一身修为呢？”
商心盯着他，目光冷然。
陆源：“我真敢。”
“那我大概什么都会做，我能做的，我不能做的。你知道，我学东西总是比别人快，总归不会活不下去。”商心当然也害怕失去修为，就像被掏去血肉，只剩下空壳，再没有充实的脚踏实地的力量。
商心说：“那样我也活不过太久，你知道我得罪过的人有很多，我就是不去招惹他们，他们也恨不得拆了我的骨头。”
“所以我不能废了你？”陆源反问。
商心：“我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具体还是要你自己判断。”
陆源点点头，随即微笑起来：“你赌对了，我真是一个大好人，是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的——前提是你并不惹麻烦的情况下。”
商心于是放心。
只是陆源到底太沉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看着纤纤细细的家伙沉得像块铁：“你好沉。”
陆源解释：“其实我是石头变的。”
商心木然。
商心索性直话直说：“我的胳膊再压着就得废了。”
陆源松开手：“哦。”
二人静坐着，感受着时间的流逝，任外头是如何惊涛骇浪，里头也鸦雀无声。这种安静让人心慌，可陆源不是心慌的人，他到底是死过一回的，商心也不是心慌的人，他自然从小到大没慌过。
无非只有两种结果。
死或者活。
陆源站起身，捏捏发麻的腿：“这得小三天了吧，怎么还没有放我们呢？”
萧凤不放，自然一切还在继续。
现在出去也是个死，这种层次的交手远不是现在的他们能够触及的。
“不过没事，我们很快就能出去的。”
“死人总不能比活人强。”
*
萧凤就是死人。
一缕魂魄飘飘荡荡苟延残喘数千年，只要一抹意识尚存，那份醒来后一片荒芜的孤寂感足够将人逼疯。睁开眼睛是死亡，闭上眼睛也是死亡，没有荣华富贵和无敌手段，甚至足够怀疑自己的存在。
这到底不是他的肉身，真正大妖的肉身无坚不摧，甚至能够填满一方小世界。
他动用的能耐越多，这幅肉身崩溃的速度也越快，他的境界哪里是化神能比呢？这幅肉身本就不是为他准备。
“你的血脉有些驳杂，能够修习到这种程度也令人赞叹。”他挥手击碎南客相君的再一次进攻，与此同时，他的面庞也出现一丝细微的崩裂。
他不以为然。
“妖修在东域修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对吧？”
南客相君并不为所动。
“你认为这样就能动摇我的心智么？”
当然不能，萧凤只是有些怀念。
能修习到化神门槛的，无一不是心智坚定之辈，岂会因为旁人的只言片语动摇？
萧凤说：“你看，你的救兵来了。”
南客相君浮在天空的双眼注视到从远方走来的一队人——是走，没有快步，也没有飞奔，每一步都脚踏实地，平平实实，带着安静的韵律。
一步落下便是一百丈，偏偏动作缓慢。
一群刮头僧人。
只是这次刮头僧人的队伍还站着一个有头发的，束发高冠，气宇轩昂的年轻人。
“陆施主可先退下来，此处凶险。”武僧朝中间的年轻人说话。
陆冰凉解释：“非是我不想，只是我有一师妹，贪玩成性，溜出来瞧着西河论剑……现在好了，被抓做人质……唉！”
他叹气的模样也十分真诚，僧人有些感触，低下头合起手掌。
“施主节哀。”
陆冰凉说：“大师说的我自然都明白，只是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僧人明白他想要留下的坚定，无可奈何摇摇头，走开。
算是默许。
救人是和尚们的事情，陆冰凉还有别的事情要做，他只是寻找一块偏僻的山石，坐在顶端，仰起头看着两位大能的交手。
和尚们也加入斗法，一时之间是难解难分。
偶尔有偏离的术法砸来，碾碎一整片山峰。
只是若有人站在一边，便会发现，陆冰凉不仅安好无损地看着，就连他身边的石头也是完完整整。
一层无形的壁障隔开战斗。
他慢慢等待着，平静的脸上少有波澜。
背后传来一阵划拉声，是灌木被拨开的声音，那人走着，声音有些气的发抖：“我的裤子是招谁惹谁了？师妹没救回来，还丢了裤子和脸！”
陆冰凉试图转过脑袋。
那人也看见了他，连忙大喊：“别转过来！”
陆冰凉便不转过身，只是觉着有些巧：“阁下的师妹也被那魔头抓了？”
“是啊。”
“她是不是姓赵？”陆冰凉想，会不会是赵源那丫头？
“不，她姓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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