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晟正打算放下酒盅,却看见杏花君的目光转了过来,直直瞥向了他的方向,一紧张便仰头喝了干净。
皇帝敬了酒,便朝何公公使了个眼色,又去了其他地方。
皇帝前脚刚走,季桃花便长吁口气,窃窃道:“傻呀你?”
苏晟以手作扇,扇着舌头:“这酒也太烈了。”
“拿的就是最烈的,要不怎么够痛快!”老四在旁大笑,拎着个酒坛还要给苏晟添,苏晟大惊失色,急忙藏酒盅,季桃花见状也忙把他推到一边去了。
季桃花把苏晟护到一旁,还解释:“四哥跟我年纪最近,小时候吵架打架也是最多,他没恶意。”
“知道。”苏晟吃吃笑道,“倒是你,跟护个姑娘似得,干什么?难道……一杯酒我就顶不住了?”
季桃花看他眼神开始不对劲了,知道他是酒劲上来了,沉默了一会儿,放下酒杯就对身边的大哥道:“大哥,你们喝,我先带苏晟回去了。”
大哥沉稳,大概猜到了季桃花的想法,正点了点头,一边听见的四哥却耳尖听见了不答应:“才来怎么就走啊?一会跟二哥他们去见见朱将军他们啊。”
季桃花把苏晟带到手边,摆手道:“不见了。我这回回来就辞官了,去庐州帮爹和六弟去。”
“什么?”
这一下,不止四哥提高了声线,连大哥也皱起了眉头来,不解的问:“怎么要辞官?为什么?”
听见辞官二字,季府的其他人也凑了过来,季驸马首当其冲,忙不迭走了过来:“宇轩,这多可惜啊?”
苏晟还没完全喝醉,顿时有些愧疚起来,季府的人看起来都希望季桃花留在军中大展抱负,而他却自私的因为自己的不安,就要季桃花离开军旅。
季桃花却没把原因推到苏晟身上,只是说:“庐州这么让宇恩一个人撑着也不是办法对不?”
驸马道:“庐州那总会有办法的嘛。你这这佐军将军军衔是命换来的,得之不易,放弃了不值当啊。”
众人也纷纷附和。
苏晟听得一怔,打了个嗝:“怎么……是命换来的?”
季桃花见苏晟已显出醉态了,忙道:“好了好了,回来再说。苏晟酒品不好你们也知道,待会别闹了笑话。”
说着便领着苏晟走出人群。
苏晟也实在是和酒有冤,一杯酒下肚,脸上便开始发热,脑子犯一阵迷糊,膝盖着打颤,只能昏昏沉沉跟着季桃花走。
出了内殿,吹了一下寒风,才清醒了一些。
“走吧?”季桃花想带他回府,怕他醉了四处乱跌,便揽着他的肩膀,正要走,却见苏晟站定了脚步,抬起头,皱着眉费解道:“季桃花……刚才你们在说什么?”
季桃花笑了,见他这眼神迷离的样子,都不知道他是真心在问,还是在说醉话了:“什么说什么?”
苏晟晃了晃脑子让自己保持清醒:“……嗯……什么,命换来的,军衔?”
“哦……就是那回,我奉命领一支小部队,引渡河南,等待接应大军,却不料撞上敌军。”
“啊??”
苏晟其实已有几分醉了,控制不好声线高低,这一声“啊??”引得殿中的好几个人都好奇回头看了一眼。
“对啊,要不是我用兵如神,派人作伏击佯攻,安排撤离,你可就见不到我了。”
季桃花只寥寥数语就说完了,口吻还带着几分得意,却是听得苏晟心跳加速,浑身发冷。
但在季桃花的眼中,他的表现是垂下眉毛,红了眼圈,一副要开始发酒疯的模样。
“好了好了……走吧。”季桃花忙要把他领走,却被苏晟一把推开了。
[季府要的不是军功,而是舍身为国的烈士。]
这句早已被苏晟遗忘在记忆深处的话,此时却在脑海中跃然而出。
杏花君说的烈士,是季桃花?
时间过去了太久,苏晟已不记得当时的对话是发生在怎样的时机下。
当时杏花君知道他与季桃花的关系吗?这只是单纯的巧合,还是蓄意的安排?季桃花身陷险境,是因为自己吗?
苏晟脑海中乱成一片,呆在那里,季桃花愣在他对面,无奈道:“你真要在这里发酒疯不可?”
许久苏晟才回过神来,忽然抬头,磕磕巴巴的问:“这次离京……是……是早有……安排吗?”
季桃花看着他奇怪的神情,有些不解的问:“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是不是?”苏晟仍是问。
“不是。”
苏晟流下了眼泪,忽然软了骨头似得伏了过来,季宇轩忙上前一步接,听着苏晟在他胸前哭泣:“……你不能去。那里极危险。”
季宇轩笑得宠溺,以为苏晟是听了方才的话才担心,安慰道:“……傻瓜,我刚刚说的是过去的事。你醉了,苏晟。”
“我没醉,你不要去啊。知道没有?”
“好好好,不去了啊。”
苏晟醉的只剩一点神智了,却也听得出季桃花在敷衍他,还要继续说,季桃花却将他抱住了,伏在他耳边,哄孩子一样道:“在宫里呢,别闹了,一品重臣这个样子,会让人笑话的。”
苏晟知道季桃花只当他是醉了在说胡话,又急又恨,一把就将他推开了,他醉后哪里有力气,没推开季桃花,自己反而一个不稳,连退带跌的后退了好几步。
季桃花以为他要跌一跤,急急追过来,见他自己站稳了,才放心就恼火起来:“苏晟!别闹了!”
“……”苏晟站在雪中喘气,晃手晃脚站稳了,大叫,“我没闹啊!你……你真的不能去!那里……极危险!!”
这就算平日里也解释不清楚的话,苏晟如今大着舌头,自然更解释不了。
外殿的朝官们已经看了过来,季桃花无奈,着急的要过来抱住他,想把他打横抱走,苏晟却不知道哪来的气力,不停挣扎到最后,狠狠咬了季桃花的手臂一口。
“嗷!”季桃花吃痛收手,自认倒霉,只能怪自己连苏晟喝醉了咬人都快忘了。
“……”苏晟知道自己说不动季桃花,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记细想便急急往内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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