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地震发生在深夜，所有人都裹紧被子在睡觉，听见轰隆隆的声音还以为是打雷了。睁开眼一看，却发现土地裂开了。避难所附近的房屋倒塌了，压死了很多睡梦中的倒霉鬼。
游娜刚听到声音就醒了，叫醒了宋秩和江冉。他们刚从临时帐篷里出来，那帐篷和它所依靠的那堵断墙就塌了。因为起来的很突然，没穿外套，风一吹，宋秩打了个寒颤。
现在还是深夜，没有月亮，只有远处避难所的灯亮着。游娜站在一片废墟上，这房子像刚被肢解的人，散落一地的骨骼仿佛还有温度。渐渐的，有人从废墟里爬出来，后知后觉地哭喊着，没人去可怜他。死亡什么时候像打喷嚏一样让人习以为常？
原来的帐篷是不能住了，游娜他们打算到避难所门口凑合一晚，第二天白天再去搭房子。和他们有同样想法的不在少数，都被士兵无情地敢到了一个安全圈，离避难所有一百米。
等了二十天，没有一个避难所的名额空出来。死倒是死了不少人，平时尸体都堆在那儿，腐臭了，所幸这次地震把那些人给埋了，臭味少了很多，但沙砾灰尘又迅速地挤占人们的鼻腔，那是属于废墟的味道。
找了块空旷的地方，宋秩坐在一旁小憩，江冉和游娜还没睡，游娜轻声说：“你先睡吧，我守夜。”
江冉摇摇头道：“我睡不着，我来守吧。”
“没事，你昨晚就没睡多久，今天多睡一会儿吧。”
宋秩翻了白眼，说：“两位祖宗，我来守夜好不好？”
最终守夜这个事还是落在了游娜头上，宋秩找了个角落把自己缩成一团，江冉就睡在游娜身边，像一个恒温暖手袋。
他们都以为这次地震就算完了，所以当他们睡下没多久土地再一次震动时，游娜还以为是余震。她照例叫醒了宋秩和江冉，醒来后的宋秩连打了三个喷嚏，他感冒了。
这边游娜正在拉江冉站起来，宋秩摸着鼻子，走过去，喊了声江冉，江冉和游娜确实也回头看着他。宋秩那句“你能不能治感冒啊？”还没问完，就突然感觉到两脚失重，他低头一看——大地在他脚下裂开了。
他来不及看见江冉惊恐的脸，几乎就是一瞬间的事，他跟着沙石一起坠了下去，连回音也没有。
那条裂缝一直延伸到了避难所门口，第二天，避难所的士兵点了很多人的名字，说避难所的名额空出来了，叫他们顶上。
昨天晚上，避难所死了二十个人，避难所外死了不下于两千人。进入避难所本应该是件高兴的事，但人群死气沉沉，仿佛预先窥探了自己的命运一样。
士兵第一个念的是宋秩，念了三次，没人回答，他就念下一个人的名字了。但宋秩还算好的，后来很多死去的人的名字都被人顶替了，士兵念了第二次名字没人答应后，冒牌货便大大方方地抢了别人的名字。到最后，别人甚至不管那人是否还活着，逮着他一同威胁，实力强的人总有办法活下来。
游娜和江冉是第一批离开的，江冉牵着游娜的手，游娜在颤抖，她看着游娜，游娜也看着她。进入了一个密闭的电梯里，得从这儿下到地下八百米。铁皮箱子里红色的数字一直在跳动，398米、400米、412米。游娜抓紧了江冉的手。
避难所和他们想的并不一样。因为不久前的地震，避难所里塌了很多地方，男人正在搬走倒下的水泥柱，没有看见女人。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给他们分好了队伍，游娜和江冉和女人们一起，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避难所里的空气很不好，到处弥漫着汗臭、腐臭和血液的味道，人们的脸上也是脏兮兮的。与其说他们藏在避难所里是为了生存和重建文明，倒不如说是为了苟活，能活一天是一天。
游娜和江冉被分配到了工厂，一个专门将污水变成净化水的地方。避难所有专门采集地面雨水的系统，但那些雨水还远不能供应庞大的避难人口，大部分人日常用到的水，都是循环利用了好几次的。
污水厂里比其他地方还要臭上几倍，避难所的排风设施并不好，员工们起码都得带上好几层口罩才能正常工作。原来的衣服被换下了，工厂一人发了一件工作服，PVC材质的，不合理地包裹着她们，人变成了塑料品。
每日每夜，游娜重复着机械的劳动，早上五点钟醒，净化水配着压缩饼干，五分钟内吃完早餐，然后来到工厂。工厂都提供有宿舍，她和江冉被分到了同一间宿舍，一个宿舍里有32个人。游娜每天的工作就是摆弄着那个收集污水的机器，它老是会出故障，就需要人工去修理。中午的菜单和早上一样，吃完了又得立马去工作，就这样一直工作到晚上十点。
日复一日的劳动把人给机械化了，游娜甚至来不及去想宋秩。就连江冉，游娜也只有在每天早上起床和晚上睡觉的时候见到她。江冉被分到了另外一个部门，负责加工污水。江冉的脸上也时不时显露出疲惫，一进基地，她的长发就被剪去了，为了方便管理。
游娜也问过其他工友，说是基地里所有人的职业都是领导安排好的，每个普通人都成了这个庞大机器的一个螺丝钉。但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他们只要活着就好了，毕竟，基地里巡逻的士兵可不是好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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