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舒听他讲话,心中古怪之感渐起:前几次与这人相见,只觉此人虽然运气不佳,但实在是个深沉敏锐之人。林中与虚日鼠相斗,也是颇能隐忍。为何此番在舟上对着自己,言语行为却这般幼稚可笑……
心思动了,便悚然地想起一件糟糕至极的事来。
那三合截血散,截的是全身血脉。中毒者不仅全身渐渐僵直瘫痪,头脑也会越来越麻木。简而言之,就是不但身不能动,口不能言,还会彻底变成一个傻子。一个不动不言之人,也就没人会留意他是不是个傻子了。他竟忘了这事。
韩旷强行用内力压制邪毒,但是三番五次与人打斗,那毒素受到刺激,在经脉中只怕走得更深了。
此中关节一想通,不免心情复杂。于是温声道:“我不跑就是了。我们现在在哪儿?又要往什么地方去?总得想个法子,先把你身上的毒解了。”
韩旷眼神有些散:“我们在江上,要往华阳府去……那儿有不少好大夫。你当真不跑?”
华阳府,九华派地界。
伶仃草那事儿还没分说明白呢,好不容易跑了,又撞到人家家门口去。
于是神情复杂:“你不觉得,这主意有哪里不对么?”
韩旷点点头:“我也觉得有些不妥。”
宁舒心想:看来毒素还没走得太深。却听韩旷接着说道:“华阳府的大夫毕竟普通医者,不必九华派精研医术。不若直接上山。”
宁舒听完,默默翻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韩旷,再也不想说一个字。
他心中惆怅难言,简直想回去给那个背着韩旷走路的自己呼上一巴掌。
韩旷同他似乎也再没什么可说,慢慢起身,去船尾摇桨了。
两个人相顾无言,在船上胡乱呆了一天两夜,方饿着肚子到了华阳境内。
宁舒饿得头晕眼花,韩旷也没比他好到哪儿去。两人均是一副落魄惨相,不好大张旗鼓在街上行走,只得去小摊儿上买了几个包子,缩在僻静处慢慢充饥。
宁舒把自己的那两个菜包子啃完,吮着手指打量韩旷:“九华派家大业大,这池州城里到处都是他们的产业。你我走在街上,只怕还没摸到山门向哪儿开,就要被捆成一团捉了去。”
韩旷闻言,放下手中水袋,用脏兮兮的袖口蹭了一把嘴,颇不信任地看他:“那依你看,要怎么办?”
宁舒瞧了瞧天上的大太阳,从怀里掏出那张硕果仅存的人皮面具:“依我看,自然要易容改扮一番。”
他去人家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挑最破的衣服拿了两件,在地上放了一个大字儿。片刻之后,韩旷眼前的,就是个衣着破旧的乡下少年了。那张人皮面具则被糊在了韩旷脸上。
如此乱七八糟地鼓捣一番,两个落魄地江湖客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老一小两个穷苦的乡下人。
韩旷的长刀被宁舒用破布裹了,刀柄处系了个塞着破衣裳的小包裹,当作一根棍子挑在肩上。至于韩旷那把络腮胡子,则被剃了剃,涂满了白墙灰,成了个花白模样。
虽说寒碜得不行,倒比那幅粗莽样子耐看了不少。
宁舒左看右看,忽然主动扶起韩旷手臂,一声长哭:“爹啊!咱们命好苦!”
韩旷哆嗦一下,怒道:“你……”
宁舒抚摸着他手臂上的鸡皮疙瘩,真心实意道:“您放心,儿子就是卖身为奴,也一定把您的病治好……”
他两个拉拉扯扯,走在街上。便有好心的百姓,前来相询。宁舒一哭三叹,舌绽莲花,把那韩旷描绘得药石罔效,命不久长。
大伙听了,一面赞他孝心,一面好生劝慰,纷纷举荐城中的大夫。一位老妇忽然开口道:“城北有一位邱大夫,对疑难杂症颇有研究……只是性子古怪得很。他那宅子也偏……”
有人不赞同道:“那人惯爱装神弄鬼,寻常人哪里敢去瞧病……”
宁舒听了,却大喜过望:“烦请婆婆指路!小子感激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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