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许是因着这糟糕的天气，往常外边热火朝天的一条街，在这和湿冷的夜晚里也格外冷清。
来客少，上菜都比平时快些，林靖飞感觉坐下没多久，顶多拿手机刷过去几条朋友圈，两碗面就被端上来了。
他们连口味都相差无几，点单的时候脱口而出的都是牛腩粉。
几乎是在碗放下的片刻，馋人的香气就扑面而来，灯光下蒸腾着袅袅热气，一点点地朦胧了视野。
而林靖飞看到的始终是对面那人垂下去的眼，就连上挑的眼角都被衬得无精打采的。
他呼着热气吃面，一边不加掩饰的目光就直直地打量着林瑾瑜。
真的很不对劲。
像林瑾瑜这种精细得过分的人，不太可能会在吃饭的时候还围着围巾。何况他们独处时，他就算不至于喋喋不休，好歹还是很能扯点话题避免沉默，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只顾着低头吃面。
太不对劲了。
热汤下肚，暖意散至肺腑，甚至连灵魂都温暖起来了。林瑾瑜隐约觉得自己被冻得僵硬的手指在渐渐回暖。
林靖飞怕不是故意想让他发现，他们坐下来多久，他可能就盯了多久。
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混乱的，糟心的——他们之间的关系到现在还尚未让他理出一根线头，自己又被窝囊地裹在过往里止步不前。
他实在是疲于应付这些没头没脑的琐事了。现在唯一的念头居然是想缩在林靖飞背后，像记忆里那样占着他的庇护，再也无所顾虑。
他的记忆力挺好，痛苦的、绝望的经年不忘，这是他的不幸......可同样的，他也仍记得是谁把他护在身后，林靖飞把他保护得太好了，以至于到父母离婚的前一天，他都不曾注意到这貌合神离的两人间发生过多少无声无形的纠葛。
林靖飞很好，可他的好是给他的‘弟弟’，甚至只是那个存活在回忆里的懦弱的弟弟。
他乱七八糟地想着，飘忽的目光突然就掠过桌底下林靖飞的脚——
“我没有穿那双鞋。”他的观察结果与林靖飞的声音一同响起。
这大概是灭除沉默的一个契机。
林靖飞把剩下汤底的碗往旁侧一推，不疾不徐地开口说：“你知道你不喜欢，从你拿到时的表情就知道了。你要是不想我穿，你就说出来，至少得让我知道。”
林瑾瑜不傻，很快就反应来他未出口的话：我可以看出来你的情绪，但你有什么烦心事，不说出来我是猜不到的。
可这是我能说出来的吗？
他确实是个没什么忌惮的人，怕失去的人才会有所顾虑，但他自认为没什么好失去的。可是林靖飞不一样。
他笃信林靖飞会信他所有话，但这才让他不敢妄动。明面上看不出来，但他还是能知道——亲情在他心中的地位跟自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极端。
这让他难得生出一种忌惮感，所以他什么都不能说。
他只能不情不愿得收拾好自己的表情，竭力把折磨他一整天的东西压下去，缓缓地，对林靖飞展颜一笑，“没什么，你要是喜欢就穿吧，我没有什么想法。”他最终还是缩了，又是违心话。
林靖飞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脸上绽开的笑，像破开冰层后倾斜出来的阳光，笑得很好看，跟平时大概也没什么差异了。
但林靖飞无端觉得他很难过。
这个笑容是他不想说的信号。现代人的社交方式决定了一个人不可能强硬地撬开一张不想说话的嘴。他似乎也没什么立场去撬开。
直到面汤一点点凉下来，热气不再，林瑾瑜都在讲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好像对林靖飞对抗似的缄默无知无觉，一个人唱着独角戏也乐在其中似的。
这又是一场不甚痛快的饭局。
林靖飞‘对抗’了一路，临分开前才被打败了一般将手搭上他肩头，很多话想说想质问，最后辗转着到嘴边只剩下一句：“不想笑就别笑。”
林瑾瑜侧着脸看他，笑意没有敛尽，只是目光有些锐利，又很快软化下来，最后只是道了一声无关紧要的‘晚安’。
对林靖飞来说，这还是一个挺憋屈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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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林瑾瑜是消停了好一段时间。不再是千方百计想着‘更接近他一点，再接近一点’，他好像就此安生下来，自觉自愿的。
就算他公共课仍然坐在林靖飞后面，后者却再也感觉不到他难缠的目光。
之后他们都收到一条通知，是之前组队赛的主办方发来的，大概内容是通知他们初赛过了，下星期有个复赛。
但他们不约而同地忽视了那条信息，明明三天两头可以见一面，却谁也没提这个事，可能是没记着，可能是刻意不提。
林靖飞怀疑他又有了新欢，但又确实没见着他跟什么女生走得近。
他不知道，他可能永远都不知道的是，那一晚他搭在林瑾瑜肩上的手，成为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那一刻的身体接触分明短暂得好像不曾存在，但林瑾瑜却把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都在每个夜里仿佛咂摸回味了无数次。那一瞬间极短，他却精细得把他的手镌刻进脑海里。他甚至敢说自己比林靖飞本人都还要了解那只手，熟悉那只手的形状，手背上藏匿在皮肤下边青色的、交汇着的静脉，以及微微屈起来的指关节，腕处突出的腕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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