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都的夏天像是蒸炉一般，潮湿，闷热。
下午两三点的太阳是最毒的。
于以求把花盆放在了花坛上，然后甩了甩酸痛不已的手臂，又拍了拍自己敷着泥土的手。
搬的过程中，花盆边沿靠在他的胸口，黑泥在于以求他的体恤上蹭出一条黑线来。
他把胳膊前三圈后三圈地甩了甩，然后重新去抱那盆花——透过星星点点零碎的浅蓝色、淡紫色，他视线前方的路被小花朵分割着、遮挡着。
“......等等，我来帮你吧!”
小心翼翼地走着，他看见拐角处一个身影蹦跶着跑了过来，向他伸出了手，把花盆从自己手机抱了过来。
杜小远朝他笑得露出白牙。
“谢谢。”于以求说道。
“还有吗？”那人调整了一下自己手抱花盆的位置，然后拔腿就飞快地向前走去。
“没了，这是最后一个......”
于以求又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扭扭脖子，看着前面那人的健步如飞，忽然有些惊讶。
明明人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力气还挺大。
“呃，你有纸吗？”
前方那人忽然停下了脚步。
“有，怎么了？”
“能帮我擦擦汗吗？流进眼睛了......”
他回过头来，左眼眯着，脸上挂着一个腼腆的笑。
于以求快步走上前，赶忙掏出面纸，轻轻地在他跳着的眼皮上擦拭着。
......那人的睫毛很长，被汗水黏着，微微颤动着，像羽毛一样。
“好了吗？”他问道。
那人挣扎着睁开了左眼，朝他眨了眨，笑了——“我好了，谢谢你啊!”
然后他“嘿哟”了一声，把花盆往上托了托，就又转过身，飞速向前走去。
于以求还非要跑两步才能追上他——眼看要到了，他立马跑上去帮人撑着单元铁门，让花盆和人先进去。
“我来吧。”爬了一层楼，于以求就又和他杜小远交换了，自己接过了花盆——到五楼，他又气喘吁吁地把花盆交给了对方。
两个人就这样爬了七楼。
他们把花盆放在了楼道里，自己靠在墙上喘着粗气，汗水浸湿了衣服，使得白色都成了深灰色。
透过半掩着的门，于以求看见刚拖过的还有着水迹的地板，反着光，亮堂堂的。
一个盘着发的女人正弯腰拖着地，倒退着移进了他们的视线。
她穿着围裙，罩住自己棉麻布白裙，有些纤瘦，一抬眼看见门口面红耳赤的二人，那有些劳累苍白的脸上有了笑容。
“小男子汉们辛苦了!”她客气地笑着道，“欧鹭还在里头收拾东西......你们进来坐坐吧？刚做了冰粉，还有绿豆汤，已经都盛好放在桌上了。”
一边说着，她把拖把放在了一边，又从柜子里拿出两双拖鞋来，放在门口。
于以求和杜小远对视了一眼，然后一前一后地答到“谢谢阿姨!”，穿上了有些大的拖鞋，踮着脚尖走了进去。
“我先去打扫打扫卧室，你们把这儿房子家就好了，电视遥控器在沙发上，想看就自己打开啊。”
“嗯，好的阿姨。”
然后他们就规规矩矩地自觉坐在了餐桌上，把风扇提过来对着二人吹。
于以求拿着勺子舀着自己碗里的冰粉，小口地往嘴里送，就见对面那人已经扫光了一碗冰粉，又端起自己的绿豆汤来。
他咕嘟咕嘟地吞咽着，那还不是很明显的喉结迅速地上下移动。
这时，欧鹭穿着拖鞋“嗒嗒嗒”地从房间里头出来了，她已经换了一身衣服，不过还是白体恤加牛仔短裤。
“你们要不要加不加蜂蜜？或者加点葡萄干？”
“不了，”那人把碗放在桌子上，然后用手背抹了抹嘴，咧开嘴笑着，“我只要再来一碗就好了!”
“那自己来盛吧。”欧鹭说着，带着他走向厨房。
然后，两个人都捧着满满当当的碗出来了。他们三个人一起坐在餐桌上，也就不像刚刚那般拘谨。
“话说，你们开学是几年级？”欧鹭咬着勺子，脚把拖鞋一甩，便盘着腿坐在椅子上。
“初一。”
“我该上......初一。”
“哦，”欧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笑了，“我也是呀——我在旁边的中学，你们呢？”
“我在×山大道上的那个学校。”
于以求简洁地回答道。
“你呢？”欧鹭把头转向另一边，饶有兴致地盯着那人。
“我......”杜小远垂下了眼帘，盯着干干净净的碗，有些犹豫地张了张嘴。
他似乎有些局促地摸了摸鼻子，又不自觉地在衣服上蹭了蹭，半天才开口：“呃，我从农村那边才来这里......所以，这学期，还没打算上学，就在家里......上家教课......”
——“哇!这么棒的吗!上家教!”
欧鹭“啪”地一拍桌子，一下子直起身，瞪大了眼，兴奋地叫道：“真羡慕你啊——我才不想每天去上学嘞!天呐，我也想上家教......”
“哈哈哈，其实家教课也没你想的那么好......”
杜小远似乎有些吃惊她的反应，不过同时也松了口气一般，终于抬起眼来，又挠了挠后脑勺，有些腼腆、憨憨地笑了，“我那个数学老师可凶了，作业多得要死......”
“唉，可在家里总比在学校里傻兮兮地坐着好多了吧？......你一天上多久的课？总归要休息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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