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地,门外传来一声巨响,随后伴着一阵咳嗽声。那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你是说……咳咳,他还……活着……”
我听不大真切,但是听到那几声咳嗽,我下意识地便向前走了几步。很快地,我又退回来,自嘲一笑。
虽说我并不怕死,可我不想再死在他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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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房细想,他怎么会来这里?
尽管他这人性格阴晴不定、处事吊诡,却向来洁身自好,生活规律得很——春夏垂钓,秋冬作画;白天练字,夜里下棋。并且每次我醒来时,他便已经梳洗完毕。这点我着实佩服他,早起实属是一件折磨人的事情,可在他眼里却变得稀松平常。
有次我难得早起,然而我做了一件万分懊悔的事情。我第一次见他发火,并且是冲我发火。
那日其实是他的生辰,我一大早开始为他做早膳。我将煮好的面条沥干水分,放入炖得骨头酥烂的鸡汤中,撒上葱花,再配上一小碟玫瑰腐乳。
我端着这碗热腾腾的长寿面来到他的房间,意外地发现他并不在这里。
我把它放在一旁,走到书桌前,见上面铺有一张生宣。而墨迹仍泛有光泽,应当是刚写上去不久。我走近一瞧,上面赫然印有一个“喜”字。
喜?
我起先觉得迷惑,后来又想起自己的名字里也有“喜”字,莫不是在写我?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很快就被我打消。我这会儿除了当他的庖丁,还有什么长处是值得他惦念的?
我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但仍是有些欣喜,甚至我想把这张字帖偷走裱在我的床前。
这时,突然有抹俏丽的身影一蹦一跳地进入房中,嘴里不停念着“哥哥”、“哥哥”。
然而她扭了扭头,见到房间里只有我一人,疑惑地歪头:“怎么是你啊?”
我咳了一声,说:“我是来给二叔送早膳的。”
“哦……”她拖长了尾音,星星眼地看着我:“那有没有我的份?”
我摇了摇头。
顿时,她露出失望的表情。若是她的脑袋上长有两只耳朵,那此刻一定是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我忍俊不禁,说:“要是容榕想吃的话,我待会儿就可以给你做。”
容榕顿时又雀跃起来,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我跟她打闹了一会儿,她突然注意到我身后的那张书桌,“咦”了一声,绕到我的身后,却并没有留意那张字帖,而是把注意力放在一个破旧的平安符上,拿起来把玩。
虽说这平安符有些磨损,但花纹精致繁复,缎面隐隐浮现细碎的白光,这也说明它来历定不简单。可再罕见,它不过是一个平安符罢了,然而赵桫竟会留它如此之久,那就意味着这件东西于他而言意义非凡。
我正要开口让容榕快把它放下,可她蓦地手一滑,那物事便直直地落入砚台里,我赶紧将它拿出来,意料之中地于事无补,那面料上早已染上脏兮兮的墨水。
好巧不少的是,赵桫回来了。
他似在看我,实则不然,他是在看我手中已染上污渍的平安符,面色阴沉得如同阴云密布,也意味着风雨欲来。
容榕正要开口解释,我赶紧说道:“二叔,我不该擅自乱动你的东西,更不该失手弄脏这块平安符,请二叔责罚。”
倒不是我同情心泛滥,而是认为像容榕这样的小姑娘家,头回受到赵桫的冷面冷眼心底肯定不是滋味,我则是已经习以为常的。
他坐在轮椅上,脸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然而下颌线绷得笔直,双眼似凝起寒霜,看得我禁不住打了个战栗。
“骆喜。”他说。
我赶紧应声,步履沉重地走到他的面前。
虽说他坐在椅上,但我仍觉得我跟他的位置应当做个对调。他是在居高临下地睥睨我,视我为一粒污浊空气的灰尘。而我卑微地漂浮在空中,永远走不进他的眼中。
他的语气依然淡然,若不是最熟悉他的人,谁也不知他此时正在生气。
“我让你叫我为‘二叔’,并不是让你在赵府胡作非为、兴妖作怪。”
他打发走容榕,又瞥了我一眼。单单这一眼,却让我觉得有寒冰自脚底攀爬向上,凉意顿时侵入我的四肢百骸,我冻得几欲不能呼吸。
这时,他又开口:“我的纵容,并非永无止境。骆喜,你应该明白这一点。”
我何尝不明白,我很早之前就已经心知肚明。
我跪下来,朝他磕了个响头,仍不怕死地问道:“二叔,这物事对你来说,很重要是么?”
他沉默了一会儿,反问:“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他的手掌覆盖在我的头顶,轻柔而又缓慢地抚摸着。这个动作分明很温柔,我却不自觉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我恨不得……当场杀了你。”这时,他的手从我的头顶移开,又游离到我的脖子上。他的指甲经常修剪,但此时却像刀刃那样锋利无比,一遍又一遍地割裂我的皮肤,我甚至能想象到血浆飞溅的场景。
我以为这么多年的相处,他至少会对我留点情面,可现在看来,他吝啬到连一丝一毫都不愿给我。
我不断地安慰自己,他至少没有真的杀了我,不是么?
我再次以额头抵地,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今天是二叔的生辰,莫要为我气坏身体。我做了一碗长寿面,还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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