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嘻嘻哈哈推开窗户,以手做喇叭状,拖长尾音喊出这个秘密。连草丛里的野猫都钻出来,伸懒腰凑热闹,听得津津有味。
父母知道这事后,把林绛年狠狠训了一顿。父亲揪着自己头发,说他在家胡闹就罢了,怎么能出去撒谎。
那天,林绛年第一次学会了不辩解,沉默以对。
男孩缩着自己的小胳膊短腿,蹲在小板凳上,像只失语的鹌鹑。他后背紧贴柜门,企图寻觅一份倚仗,眼尾隐约有浅粉浮出。
二十分钟过去后,父亲还背着手,在屋子里气得团团转。林绛年嫌吵,又没办法走掉,只好用胳膊环住前胸,捏着肩头,身体微倾,狠狠拥抱住自己。
我没有撒谎啊,男孩埋在胳膊肘里呼热气。
可我不愿意再讲给你们听了。
从那以后,他一度以为自己是需要被屠杀的恶龙,是怪物。
直到他的词汇量增长,林绛年才意识到——自己不过是降生在一个玻璃柜里。
每个“普通人”都能轻易地交谈拥抱,传递温暖。唯独他囚在特殊的区域里,无法与别人感同身受。
林绛年耗尽气力,也难以让他人听见自己的声音,索性就用额角贴着冰凉玻璃,日渐沉默。
直到他爱上音乐,才发现还有这么一种特殊语言,能在长达三分多钟的旋律中,消弭掉人与人之间深裂的隔阂。
林绛年平素装作不在乎,潜意识里却仍旧在殷殷期盼。
终有一天他要走出玻璃柜,让全世界听见自己的声音。
所以,他在密不透风的空间里歌唱,日复一日地孤独演奏,只为某天,阴暗潮湿的柜子能有光线照入,刺痛他眼睛,将他彻底唤醒。
会有人愿意认真听吧?然后呢?那个人会不会温柔告诉自己,我能理解你的一切?
林绛年眼眶浮现酸涩,赶紧扬了扬脑袋,逼那股泪意倒流。
为了保持钢琴手感,林绛年并不经常弹吉他,所以压在弦上的指腹很快就疼了。
于是他深吸口气,扫下尾音,握住琴颈睁开眼。等最初的朦胧过去,他发现面前的大学生已经不见了。
一位刚成年不久的小姑娘捧着杯奶茶,站在他两臂宽的位置,冲他缓慢眨了下眼睛。
刻在脑海中的乐谱登时模糊起来。
他略显失落地左顾右盼,却没能找着那道身影,只好无声叹了口气。
林绛年原本打算润色完后,就把这首歌的和弦背给那位大学生听的。
原来他不是真的喜欢吗?
林绛年失落垂下手臂,用拇指指腹蹭了蹭食指薄茧,实在不太能理解。
假如换作是他,在街上捕捉到感兴趣的音乐,肯定跟只闻着味儿的小狗一样,摇着尾巴就冲过去,逼自己磕磕巴巴找人打听。
正沮丧着,两枚一元硬币轱辘辘滚过来,在林绛年脚边打了几个旋,滑稽地弹弹跳跳,躺倒在地。
林绛年的注意力被吸引开。他埋下脑袋,耸起肩膀蹭了蹭左耳朵。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他今天刻意合拢琴盒,也没把搁拨片的小盒子露在外面……
没想到路过的人还是会用惋惜眼神注视他,也不知道是谁抛来两枚硬币,活生生把他站的一亩三分地当成了许愿池。
林绛年只好停下来,手背拭开额角汗液,轻声说:“别误会,我只是想唱几首歌。”
“那你也得吃饱饭呀!”那位小姑娘喝完了奶茶还不走,瞪大眼睛,急得快跳起来。
林绛年眨了眨眼睛。
他不怎么爱记事,但对方熟稔的语气,还是唤醒了他的记忆——原来是那位每逢假期都会路过的狂热“粉丝”。
小姑娘扫了眼林绛年削瘦胳膊,虚圈一下空气,嘀咕道:“这么瘦。”
林绛年不擅长应对别人的关心,按着弦揉了会儿,就叹息着,放下吉他穿回外套。
他把拉链拉到顶,遮住小臂与锁骨的肌肤,最后以手挡住嘴巴小声说:“你看错啦。”
地下通道不通风。没多久,林绛年就唱得有些闷气,就摘下吉他背带,说我要回家啦。
看热闹的几位中学生立马勾肩搭背,转身离去。
只有小姑娘还立在不远处,借着玩手机的动作偷瞄他,欲言又止。
林绛年注意到了,可他并没有拆穿别人的兴趣,就从背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仰起脖子喝掉,又用手背抹干洒在锁骨的水珠。
刘老板的人就是在这时候找上他的。
劲瘦的中年人猝不及防走过来,惊喜问他是不是叫林绎年。
“您好。”林绛年瞥了眼一脸警惕的小姑娘,悄悄往她身边挪了疾步,纠正道,“那个字认绛。”
“不对啊,降又不是绞丝旁……”中年人抓了抓脑袋,几秒后摆摆手说,“算了,你跟我走吧。刘老板亲自拍板要签你了!”
“刘老板是谁?”
“……前两天投demo的是你吧?”中年人被噎住,狐疑望向他。
林绛年没搭腔。他弯腰拾起地上两枚硬币,掏出纸巾,用瓶底一小层水沾湿了,仔细擦干净硬币的灰尘与脏污,才轻轻塞进小姑娘掌心。
小姑娘迷茫挑了挑眉,林绛年用气音解释道:“幸运币给你,别怕。”
“你是萧声国际的?”他抬起脑袋,捏扁矿泉水瓶,举胳膊“哐当”投进垃圾桶,动作潇洒得要命。
“不是。”中年人注意他的表情,骄傲说道,“我们是丸弹唱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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